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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二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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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二十四

“你感染的,是一種原本只會在異類之間傳播的疾病,但在特殊情況下,普通人也有可能中招,乃至於死亡。”在去尋找食人案犯人的路上,秦源野前不著村、後不著店地開口道,“不過也無需太過擔心。你體內的‘病毒’已經偃旗息鼓,構不成多大威脅了。這幾天稍微註意一點,別讓其他人碰到傷口。等痂都落了後,隨你怎麽蹦跶。”

“你憑什麽這麽肯定?”藍涯反問道,“昨晚,你手背上不也浮現出了奇怪的青色嗎?”

“那是因為我是世間罕有的‘敏感體質’,根本沒有可比性。”不滿對方那質問犯人一般的口吻,秦源野沒好氣地回答道,“能被你傳染的異類,不是像我一樣天生‘纖細柔弱’,就是本來也活不了幾年的病秧子。況且,對方本就沒想要你的命,否則你以為你還能口鼻通暢地和我擡杠?”

藍涯:“……”

這算哪門子擡杠?

秦源野忽又正色下來,自顧自轉移話題:“藍警官,你捅傷‘黑山羊’的時候,一點感覺都沒有嗎?”

“什麽感覺?”

“比如面熟之類的。”

藍涯回憶了一下“黑山羊”的照片,以及把刀刺進其腹部時的感覺,然後搖了搖頭。

秦源野略一嘆息,“他現在的相貌和幼時相比,確實大相徑庭,聯想不到一塊兒也在常理之中。話說,你知道‘黑山羊’的真名叫什麽嗎?”

“史佩均。”

“對於這個名字,你也毫無感覺?”

藍涯想了想,仍舊搖了搖頭,“我知道一個也叫史佩均的孩子,但他已經死了。”

秦源野仿佛恨鐵不成鋼似的,重重地嘆了口氣,“藍警官,你的情報網不僅遠遠落後於時代,還缺三短四、漏洞百出!”

藍涯不懂她為何如此激動,“我最近才得知,我的情報來源被人操控了,有疏漏的地方也在所難免。話說,你是在暗示我認識‘黑山羊’嗎?”

“不愧是兄妹,都頂著一個榆木腦袋。”藍天躺著也中槍,冤得不能再冤。秦源野翻了一個白眼,繼續說,“總之,你去見他一面吧。見了後,馬上就會明白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這一聲回應,說敷衍也不是很敷衍,說不敷衍又讓人覺得特別敷衍。秦源野突然一陣不爽,報覆道:“說起來,有一件非~常~重要的事,藍警官你還不知道吧?”

“什麽事?”

藍涯稍一斜眼,看見秦源野臉上綻放出一抹比彩虹還燦爛的微笑:“藍天的初~戀~情~人,可是我喲~”

藍天霎時腳步一頓,口罩下的面容不住抽搐。

秦莘野趁熱打鐵,火上澆油:“然後,我把她甩了。”

藍涯:“……”

請問未成年保護法適用於異類嗎?急,在線等。

於是乎,在秦源野的建議下,藍涯來到了附二醫的住院大樓。然而專門通往十一層的電梯有兩位“門神”守著,又無法通過樓梯到達目的地,他猶豫了一會兒,正想打道回府,卻聽見一個極為溫潤的聲音傳了過來:“佩均,晚餐有什麽想吃的嗎?話說在前頭,沒有果凍。”

“誒?!可我現在只想補充點糖分嘛!醫院的夥食太單調了,每天都是魚魚魚,吃得我都能吐出魚鱗了!”

“魚多有營養。你受了那麽重的傷,當然得多補補了。”

“哪裏重了?躺了一個晚上不就活蹦亂跳了麽?都是玉笙你瞎操心,花了那麽多冤枉錢。唉,究竟得到什麽時候,才能把欠你的還清啊?”

“你欠我什麽了?誰又要你還了?我只求你平平安安,其他什麽都不重要。”

話音未落,史佩均頓時察覺到一股視線感,於是倏地停步,以餘光瞟了瞟四周。察覺到他沒跟上來,和玉笙奇怪地回身,“怎麽了?”

史佩均盯著站在不遠處的口罩男,面色略沈說:“玉笙,你先回車上吧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“等下就來。”

和玉笙順著史佩均的視線望去,在看到藍涯的剎那,猛地瞳孔一縮,心臟如脫韁野馬般亂撞起來。史佩均握住他那隱隱顫抖的手,安慰道:“沒事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沒事的,相信我。”

和玉笙游移不定地瞥了瞥藍涯,再看了看史佩均,見其表情堅定不移,便滿懷擔憂地讓步了。等和玉笙走遠後,史佩均緩緩上前,對藍涯道:“這裏人多眼雜,換個地方吧。”

住院大樓後面的小徑,依然是清幽陰濕,人跡罕至。共同行走了一段路程後,史佩均率先開口:“你以前,是不是處理過一樁兇犯是十二歲小孩的案子?那個小孩,名字叫史佩均。”

藍涯登時楞於原地,啞然失語——雖然在來之前,他已經根據秦源野的話做了一番推測和心理準備,可一旦面對面,臉上的反應、身體的動作,就完全超脫了意識的控制。

“當初,是你把我抱出來的。想起來沒?”

被長刀刺穿肚子的那一刻,首先浮上史佩均腦海的,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,而是某些塵封已久的記憶。手刃父母後,他陷入了長達數天的大腦死機狀態,渾渾噩噩,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幾乎為零。他唯一記得的,是一對臂膀,一對有力而溫暖的臂膀,一對將他從充滿血腥味與惡臭的冰冷家中抱出來,讓他重見光明天日的堅實臂膀。而在看見那塊疤痕的瞬間,他確信了,他,就是那對臂膀的主人。

當時隨藍涯一同趕到現場的,除了蔔瑞瑉外,還有其他幾名刑警。但他們也不知是被現場的陰森恐怖氣場鎮住了,還是被橫列在門口的屍體嚇住了,面面相覷於玄關,誰都不敢上前。只有藍涯在第一時間繞過葉玲的屍體,來到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的史佩均前面,脫下外套蓋在他頭上,一邊幫他遮擋來自圍觀群眾的各種目光,一邊小心翼翼地護著他直到分局。藍涯仍清楚地記得抱著那孩子的感受,一動不動的瘦小身軀又輕又冰,宛若一具空心的木偶,讓人止不住地心疼。而現在,當年那面如菜色、雙目死氣沈沈的少年竟長成了如此一位頎長清逸的青年,看得他不禁五味雜陳,一時間哽住了。

“那時,我連警徽都還沒佩戴熱乎,就遇上了你的案子,加上你比我妹妹大不了幾歲,所以一直很後悔沒能為你做更多的事。聽說你轉到精神病院後,我申請了好幾次會面,但都被院方回絕了。再後來,就是你的‘死訊’了……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我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藍涯語無倫次,懊悔萬分。他不明白自己彼時到底是中了什麽邪,怎麽連他都沒認出來。他此刻只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,打醒這個被自以為是的正義感蒙蔽了雙眼的蠢貨,於是掏出折刀,卑躬屈膝,“你捅我吧!這刀小,記得多捅幾刀,往死裏捅!啊等等!我現在得了病,不能和人接觸,那你過一周後再捅吧!屆時我會準備一把大一些的刀,好讓你捅個痛快!”

史佩均突然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越笑越響亮。藍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問:“怎麽了?如果你想換個報仇方式的話,一切按你的想法來,我決不會說一個‘不’!”

史佩均又笑了幾聲,方才收斂了神思,故作苦惱地思忖道:“確實,那一下可痛了。不要求點補償,總覺得委屈自己了。”

藍涯緊張地咽了口唾沫,等待對方宣判自己的刑罰。

“那就這個吧。”史佩均考慮半天,終於敲定了,“送我一箱果凍,我就原諒你了。”

“……哈?”藍涯大跌眼鏡,擔心這才孩子的腦瓜被自己那一刀弄壞了,“這……這怎麽成?!不行!這樣絕對不行!”

史佩均瞇起一只眼,“剛才是誰說,決不會說一個‘不’的?”

藍涯一時語塞,“不是!我的意思不是這個!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懲罰!你不能這麽輕易地放過我!”

“嘖嘖嘖,這都幾個‘不’了?算了,沒誠心的話,我就走了。”

“等等!”藍涯慌忙伸手去拉史佩均,隨即又猛然想起自己是現世的米達斯,便轉而加快腳步,攔在他身前道,“……果凍,果凍是吧?你想要果凍,那我買十箱給你好了!或者一百箱也行!”

一百箱太多,肯定沒吃完就過期了。史佩均取其中,毫不客氣地說:“那就十箱吧。”

“行!十箱!我記下了!牌子要哪種?有沒有不喜歡的口味?明天送上門行嗎?”

慘遭一連串問題襲擊,史佩均“呃”了一會兒,說:“直接送上門的話,一定會被玉笙沒收的。這樣吧。我給你一個地址,你把果凍送到那兒去就行了。”

“好!”藍涯鏗鏘有力地應道,一臉即將上戰場廝殺的將士氣魄。

史佩均:“……”

他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麽?

次日傍晚,楚平收到楚楚的信息,說有快遞會到,麻煩他簽收一下。仰望著堆起來足有三個他那麽高的大紙箱,楚平一瞅單據上的商品信息——喜之郎果凍大杯裝多口味混合(整箱十斤)*10,覺得明天還是帶他去看一下腦科比較好。

他前一秒剛發完問楚楚買這麽多果凍作甚的消息,後一秒就聽門鈴再度響了起來。打開門一瞧,是方才那位快遞員:“不好意思,這和那十箱貨是同一個單子的,剛才忘了一起給您。”

“沒關系,麻煩你又跑一趟。”快遞員平時風裏來雨裏去,偶爾忘了什麽實乃人之常情。因此楚平也是好聲好氣相向,沒有抱怨。他瞧了瞧手上的土黃色文件袋,固然好奇,卻也沒想窺探裏邊裝了什麽。這時,手機一振,楚楚回信了:“嗨,那些不是我的,是史佩均的。他說他家裏那位不允許他吃太多零食,所以暫時借我們家一放。”

下一秒,又是一振,楚楚又發來了一條消息:“十箱一百斤。我懷疑他在感冒期間,鼻涕全流進腦子了!但這畢竟是他初次請我幫忙,我不好拒絕。哥,實在是對不住了!”

楚平回覆:“沒關系,反正儲藏室空著有地方放。不過,他為什麽突然買那麽多果凍?”

楚楚:“他只說有人送他的,沒說為什麽。哥。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收他點儲藏費啊?”

楚平一皺眉,覺得此事必有蹊蹺,遂急不可耐地拆開文件袋,抽出了裏面的東西——那是整整三十一張四百格作文紙,純手寫的萬字檢討書。

好了,楚平總算明白這一出究竟是什麽戲了。差點把他送到閻王那兒還不夠,現在又想用果凍來收買他嗎?他五指一掐,檢討書和文件袋霎時灰飛煙滅,隨後一瞥那十箱果凍,嘴角勾起一抹陰森的冷笑。

又是次日,史佩均看著楚楚給他捎來的“病愈”手禮,歪著腦袋問:“你確定這是昨天快遞送來的?”

“不然呢?十個大紙箱,眼瞎了才會搞錯!”

“可是我讓他買的是果凍,不是布丁啊。”

“果凍和布丁有區別嗎?”

“有!區別可大了!”

“但箱子裏裝的確實是這些啊。會不會是發貨的時候,不小心搞錯了?”

“嗯……不知道呢。算了,送都送來了,退回去也麻煩。”史佩均撕開一個布丁的包裝,啃了口嘗嘗,隨即雙眼一亮,激動不已,“哇喔,這布丁不錯嘛!和果凍的口感完全不一樣!”

“是嗎?那我也來一個嘗嘗好了。”楚楚細細品味了一番,惋惜不已地說,“史佩均,年紀輕輕就得糖尿病,可悲,可悲啊。”

“去你的!”史佩均罵了一句,然後把滿籃子的布丁摟到懷中,美滋滋地笑道,“以後,你們就是我的新寵了!”

與此同時,楚平把一大盒果凍放到講臺上,對底下的學生們比劃手語道:“今天的口算小測試,誰能拿滿分,就能獲得一個果凍作為獎勵哦。”

聞言,正值嘴饞年紀的孩子們望著那比金元寶還燦燦發光的果凍,不約而同地一陣無聲歡呼,立刻奮筆疾書起來。課後,楚平一邊想著把沒處理完的果凍當作垃圾扔掉,一邊發消息問楚楚:“布丁吃了嗎?”

楚楚回:“吃了。”

楚平再問:“好吃嗎?”

一張史佩均抱著布丁傻笑的照片被發了過來。楚平隨手保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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